傅予湛原本以为依照祁欢的性子,这会儿功夫都该跑到畿北街了,结果拐过街角,就看见常安挠着头在路口等他。
旁边的小摊棚内,祁欢一手一根筷子搭着碗边,眼巴巴地看着小贩手边热气腾腾的锅,瞧见他还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常安不大好意思地凑到傅予湛耳边,道:“陛下一闻到这馄饨的味道就跑不动了。”
边说还暗自打量首辅大人的脸色。
傅予湛眉眼不动,只是点点头,对他道:“你去将马车牵到街口来。”
“是。”
他这才提步走进这个简陋的棚内,在祁欢对面坐下。
祁欢鼻子翘得老高,一副不搭理人的样子,其实心里略忐忑难安。
这郑太师是谁先皇在世时都要礼让三分的老功臣。结果她先是把太师骂病了,还扬言要纳了人宝贝孙儿,真是罄竹难书的罪过啊!
祁欢越想越心虚,偷偷瞥了一眼对面的人,正好看见他伸手夺过她手中的竹筷。
脸色蹭地一白,利索地抱头矮身,蹲到桌下去了,嘴里还嚷嚷着:“青天白日大庭广众的你不能打我!”
正用热水烫碗筷的傅予湛闻言手一顿,默然。
想起回宫后第一回见面,她也是这幅反应。忍不住反思,自己四年前当真打过她
而目睹了自家陛下怂样的常魏无语望天,要是拂尘在手多好,陛下一定很想拿它遮一遮羞。
这时,刚捞起一碗馄饨的老板乐呵呵地走过来:“小娘子莫怕,你夫君敢打你,我就替你报官。”
说完又板起一张脸对傅予湛道:“这位郎君实在不惜福,娶了个这么年轻的夫人不好好疼着怎么还打她呢!看你年纪也这么大了,小夫人嫁给你那是委屈下嫁懂不……”
祁欢:“噗。”
傅予湛:“……”
一直到吃完馄饨,他都是面无表情的。放下银子默不作声地领着闷头偷乐的祁欢往外走。
经过万口芳,祁欢眼睛一亮,扯住傅予湛的袖子:“我想吃驴打滚。”
傅予湛:“不许。”
祁欢鼓了一侧腮帮,看了他片刻,道:“其实郑太师的孙儿长得挺合我心意。”
这话半真半假。
郑朗长得确实不错,剑眉星目,有武将的刚毅,又带着文臣的儒雅,回京数月,没有少招姑娘家追捧。
只是这性格过于自傲,祁欢欣赏不来。
如今这么说,也就是句威胁罢了。
果然,傅予湛脸色冷下来:“慎言,这不是由你胡闹的事。”
祁欢满不在乎地撇嘴:“郑太师不是看不起我么,我就想瞧瞧他的好孙儿究竟有什么治国经纬。”
她越说越觉得可行。
郑太师倚老卖老不是头一回了。倘若有个宝贝孙子放在后宫中牵制着,还怕他整幺蛾子么
啧,想一想后宫中有个郑美人哭唧唧,朝堂上再来个郑国舅泪汪汪,不要太美好哦!
听她得意洋洋地说完,傅予湛沉默了半晌,抬眼:“就为了一个驴打滚”
祁欢:“......”
“嗯。”
――
傅予湛最后还是进去给她买糕点去了。
他今日没穿官袍,只是简简单单一件杭绸白缀,挂着块玉佩,更像个清俊儒雅的俏书生。
祁欢脸上挂着笑,冲着他的背影挥手,加了句:“我爱吃梅花味儿,记得加糖!”
常魏凑过来担忧道:“陛下,这么逞凶不好吧!”
祁欢撇撇嘴,满不在乎:“横竖要挨训,还差这一个罪名”
常魏了然:“这就叫虱子多了不痒对吧!”
祁欢一脚踹过去:“虱你妹!”
正午的日头还有几分毒辣,她左右瞧瞧,正好看见那辆马车稳稳停在街口,只是不见常安的踪影。
“走了,去马车上等。”
――――
自从当上了皇帝,祁欢一直以为自己往后三十年的使命不外乎是陪大臣叨哔,看面首争宠,外加和傅予湛斗智斗勇。
她从没想过这份坑爹的职业还对她的武力值做出了严苛的要求。
是以当略通武艺的常魏被黑衣人一剑砍倒扔出马车后,祁欢已经预见了自己横尸荒野的下场。
她抱头蹲在颠簸的马车一角,眼前是一柄寒光四溢的长剑。剑的那端毫无意外是个蒙面人。
他看起来从容又淡定,甚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这位好汉,敢问你们要带我去哪”
那人不理她。
“我家中有钱,你们去万口芳找一个白衣青年,价钱你们开。”
仍旧没有应答。
祁欢苦着脸,安静地注意马车外的动静。
过了约摸一炷香,马车外喧哗渐消,眼看就要出城了,到时荒山野岭,毁尸灭迹,野兽分食……
祁欢不敢想了。
她觑一眼身边木头般的黑衣人,一咬牙着往外挪了半寸。
颈边的长剑瞬间抵近两寸,割出一道血痕。
方才还镇定自若的人,这会儿刷地流下泪来,哭道:“破相了啦!”
情绪失控下有些破音,黑衣人似是被她的爆发吓到,迟疑了一瞬,将剑挪开了些。
一个身量修长的男人掀了帘子进来,皱眉:“怎么回事”
祁欢捂着脖子哭:“他兽性大发,想要欺负我!”
黑布下的脸红了彻底,结结巴巴道:“你胡说!我压根没碰你!”
祁欢意动,不是汴京的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