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长生”
“快住手”
城门楼上的守城将军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他将旁边穿着皇袍的人随便的一推,那人哎呦了一声, 跌倒在地,根本未有旁人上前搀扶。
只是穿着皇袍罢了,仔细一瞧,果然并不是什么新皇荆白玉。将军未有料到,城门如此之高,厉长生隔着大老远, 竟是能一眼分辨出来。
将军喊着“厉长生,快快住手方才我不过是与你开个顽笑罢了你切莫要真的动怒”
“你切莫动怒,不过一个顽笑。你且等着, 这次本将军定然将小皇帝给你带来咱们重新交换人质”
将军生怕厉长生听不到,会对宛阳王痛下杀手,扶着城墙努力的喊着,声音已经嘶哑。然而城门楼下的厉长生,仿佛根本未有听到他的话一般。
东风吹过萧索的城门,厉长生此时心中冰冷一片,空荡荡的
“陛下他”
喻青崖不由得低声叨念了一句。
就算平日里喻青崖再不着调, 此时也瞧出了守城将军的不同寻常。
按理来说, 这个时候, 不论如何也应当将新皇荆白玉带出来威胁他们才是, 但守城将军硬着头皮,竟是不肯将人带出。
喻青崖感觉周身冰冷刺骨,陛下难道已经
厉长生满面木然, 并不理睬城楼上大喊大叫的将军,道“将宛阳王带走,我们离开这里。”
“是。”喻风酌平静的说道。
城楼上的将军还在大喊着安抚厉长生,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有用处。
“厉长生你等一等”
“你且等一等”
“莫要离开,我这就带小皇帝过来”
声音越来越大,人影却越来越小。
楼下的一行人,已然消失不见,不知去向。
“可恶”守城将军狠狠的砸着城墙,道“叫他们走了。”
“将军,这”旁边的士兵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可是要追出去”
将军呵斥说道“你是废物吗你可有看到大王还在他们手中若是我们追出去,恐怕大王性命不保若是大王出了什么事情,一切就都完了,你可担待的起”
士兵赶忙跪下道“卑将该死,卑将未有想到那么多。”
将军眯着眼睛,闷着声音道“这下可就麻烦了他们好像已经发现端倪”
士兵小声道“他们是发现小皇帝已经”
士兵的话没有说完,将军已经懊恼的转身大步离开城门楼,道“快去,派人盯着厉长生他们一些,探一探他们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
厉长生带着一行人,快速的离开都城城门,退到安全的地方。
喻青崖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直在转个不停,不由得说道“陛下到底怎么样了真是急死人了。”
“嘘”
喻风酌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厉太傅已然很是心烦,莫要叫他听到。”
喻青崖连忙捂住嘴巴,这才有点后悔不迭,点了点头。
自从回来之后,厉长生便入了营帐,未有再出来,不知一个人在里面做些个什么。
喻青崖从未见过这样的厉长生,不说话不温和,平静的确是平静的,却安静的过了头,就像暴风雨前的安详。
喻青崖是安静不住的,道“我去派人探查一番,也不知道城门守的这般严密,能不能打探到什么。”
“小心一些。”喻风酌道。
“我知道,不会打草惊蛇的。”
“去罢。”喻风酌点了点头,还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
“做什么拍我脑袋,”喻青崖不满的说道“我又不是阿猫阿狗的,别动我的头发。”
喻青崖不满的嘟嘟囔囔离开,剩下喻风酌站在原地,叹息了一声。
喻风酌独自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往厉长生的营帐而去。
他掀开帐帘子,果然看到厉长生坐在里面,目光当真是安详过了头。
“厉太傅。”喻风酌恭敬的道。
厉长生未有立刻反应,过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来瞧他,道“喻大人何事。”
喻风酌道“喻某人不太放心厉太傅,所以前来看看。”
“呵”厉长生笑了一声,道“长生有什么可不让人放心的。”
喻风酌未有接他的话,只是说“崖儿已经去打探都城内的动向,请厉太傅稍安勿躁,一切都要等援兵到来之后,再做打算。”
厉长生缓慢的点了点头,道“是啊,我们必须等待援兵,除了等援兵我还能做些什么”
厉长生自诩运筹帷幄,不轮遇到什么事情,从来都是十拿九稳。然而现在
他心底里头一次如此不安,还有深深的无力之感。
只希望小白能平平安安,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喻风酌道“援兵的先锋部队,后日或可到达。到时候,我们可先行试探一番都城布防。”
厉长生再次缓慢点头,道“好,劳烦喻大人安排一番。”
厉长生手中有虎符,可以调动地方兵力,虽然不少地方兵力不愿意听从调令,但这一路走来,还是能弄来一些个援军的,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大部队本来就行进比较缓慢,再加上粮草军饷的支援,前来的速度绝对快不得。
厉长生问“陵川王和萧拓校尉那面的情况如何”
喻风酌立刻说道“请厉太傅放心。”
萧拓率领涤川园军前去平息叛乱,陵川王荆博文与孟云深也从后方包抄而来。
没了宛阳王军队的支援,吴邗王和厉储兴简直就成了强弩之末,被围在吴邗之地,根本无法强行冲突而出。
如此一来,吴邗王和厉储兴也支持不了多久,很快便要被擒。到时候萧拓与荆博文会立刻率兵,赶回都城支援厉长生等人。
喻风酌将地图平铺在案几之上,与厉长生将情势分析了一遍。
“爹”
“爹大事不好了”
这面喻风酌和厉长生正在说着正式,喻青崖已经去而复返,急匆匆的在营地里一边跑一边喊着,浑似没头苍蝇一般。
喻风酌在营帐内听到喻青崖的声音,道“厉太傅,卑臣先行告辞。”
“去罢。”厉长生点点头。
喻风酌这才急匆匆而出,一撩开营帐帘子,走了出去。
“爹”
喻青崖一眼看到喻风酌,立刻冲了过来,大喊着“大事大事不好了。”
“嘘”
喻风酌捂住喻青崖的嘴巴,将人拉到了一面去,远离厉长生的营帐,这才说道“小声些。”
喻青崖急的满面通红,压低了一些声音,神神秘秘的道“我去叫人打听都城内的消息了。”
“这么快有了结果”喻风酌道。
“哪里能不快”喻青崖道“都城里已经翻了天,沸沸扬扬的,只是消息传不出城门罢了。”
消息未有扩散,然而都城内早已人心惶惶。
喻青崖控制不住,声音还是提高了八度,道“陛下他陛下他死了”
“崖儿,莫要胡说。”喻风酌立刻道。
“我没有胡说,是真的,千真万确,我方才嗬”
喻青崖焦急的说着,忽然倒抽一口冷气,瞬间眼睛瞪大,见了鬼一般,话音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
喻风酌回头一看,也有些个惊讶。
有人站在他们背后,悄无声息。
他们方才为了避开厉长生,所以才会来到这面说悄悄话。
但是这会儿回头去瞧,那身后无声之人,可不就是厉长生
想必方才那句,陛下已经死了,被厉长生听得是清清楚楚。
喻青崖一时手足无措,无法再将剩下的话说出口来。
厉长生面无表情,道“喻公子,你打听到了什么,请说。”
“我”喻青崖支支吾吾,看了喻风酌好几眼,不知怎么开口才好。
喻风酌叹息一声,点点头,道“崖儿,打听到了什么,告诉太傅便是。”
“陛下陛下他”喻青崖道。
新皇荆白玉突然过世,这消息在都城之中早已沸沸扬扬,不只是朝臣们知道,城中百姓亦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宛阳王的军队兵临城下,竟是打到了都城来,这可把满朝文武给吓坏了。
好些个畏惧宛阳王淫威之人,想让荆白玉贿赂一番宛阳王,稳住宛阳王叫他退兵。
然而宛阳王已然是王爵,荆白玉还能用什么贿赂于他除非是这个皇位
荆白玉知道,宛阳王就是冲着这个皇位而来的,不达目的绝不可善罢甘休。
都城如今兵力空虚,少了涤川园军的守卫,若是宛阳军大肆进攻,他们绝对会输的很惨。
不过好在宛阳王的军队,暂时还不知道涤川园军已经被荆白玉调走的消息,所以并不敢贸然攻城。
这般一来
荆白玉决定,先行虚张声势,等待厉长生那面安全后前来支援。
就算是狼狈了一些,这也是五成的生机,不可放弃。
荆白玉本觉得,自己可以等到厉长生回来,无论如何,都想要再见一见厉长生。
可惜
宛阳王大军兵临城下,不少朝臣人心惶惶,每日在早朝上都吵得不可开交,竟是有人提出想要迁都一说。
朝廷本就人心不齐,这些日子因为各执一词,党派之间又是碰撞不断,谁也不愿意听旁人之言。
喻青崖很小声的说道“执金吾惧怕宛阳王的兵力,收了宛阳王的好处,故意打开城门,放宛阳王叛军入城”
怪不得都城会如此容易攻破,竟是有人打开城门,引宛阳王的军队入城。
都城城门突然失守,这着实让人大吃一惊,百姓和群臣纷纷逃窜,都城之内一时慌乱不堪。
喻青崖越说,声音就越是小,道“姜王带着一些人马,想要护送陛下出城,但是”
姜王姜笙钰还在都城之内,因着舍不得离开叔叔厉长生,所以在都城逗留了不短的时间,如今还未离开。
出了如此大的事情,姜笙钰立刻带人护送荆白玉,想要一起先离开都城再说。
然而
宛阳王军队入城,所有人的目标便是捉拿小皇帝荆白玉,所有目光尽数盯在荆白玉的身上。
姜笙钰与荆白玉的亲随加在一起,也还是太少
喻青崖道“陛下与姜王突围出城,但是但是没能逃掉,被围困在不远处的山上。”
宛阳王追兵太多,将荆白玉和姜笙钰冲散,两个人分别带人上了山隐蔽。宛阳王的人守在山下,扬言要放火烧山,将他们通通烧死。
然而荆白玉并非被烧死的,而是自行了断,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喻青崖道“陛下”
厉长生听着喻青崖断断续续的话音,感觉有些不真实。然而
他说的没有错,这是荆白玉的作风。
荆白玉被围在山顶,他知道若是自己被擒,厉长生一定会想尽办法前来救他,说不定还有活命的机会。
但是
荆白玉不愿意如此。
他从小被厉长生保护,曾经不只是一次的发誓,他要保护厉长生,一定会。
可现在,荆白玉还是又一次遇到了绝境,不只是保不住自己的性命,甚至还要连累厉长生的性命与尊严。
荆白玉明白,自己一旦被擒,宛阳王的人,定然会用自己作为筹码,要挟厉长生。
到那个时候
荆白玉站在山顶,独自一个人沉思了很长时间。
最终,悄无声息的,从那里跳了下去。
姜笙钰与荆白玉走散,当时他还在半山腰的位置,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有人在大喊着陛下。
不等姜笙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瞧见一抹熟悉的白影,从眼前消失不见。
荆白玉的身影,单薄的像一片冬日的雪花,从天空中降落人间,消失在黑漆漆的山谷之中
宛阳王的军队不可能烧山,他们需要活生生的荆白玉作为筹码,只是点了些烟罢了,然后从西面八方冲上山去。所有士兵都想要立下头功,第一个擒住小皇帝荆白玉。然而
他们那会儿才听说,荆白玉已经跳崖的消息,所有的喜悦与悲伤,在那一刻通通消失不见。
喻青崖道“姜王被宛阳王的叛军绑回了都城,陛下陛下的”
喻青崖实在是不忍说出,犹豫了片刻,低声道“陛下的尸首,暂时未有寻到”
厉长生的身体微不可见的摇晃了一下。
“太傅”
喻青崖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无事。”厉长生摆了摆手,道“你们忙你们的去,无需顾及我。”
“可是”
喻青崖的话头被喻风酌打断,随即又被喻风酌强硬的拉走。
喻青崖一步三回头,道“爹,太傅他我有点担心啊。”
喻风酌道“让厉太傅一个人就好。”
“小白”
厉长生孤零零站在黑夜之中,嗓音沙哑的喃喃低语“为何不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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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白玉
厉长生心中残存着最后一丝希望,拉开系统控制面板。
然而荆白玉名字后面,还是空荡荡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厉长生感觉自己心口也是空荡荡的一片,仿佛被生生剜掉了什么,无法弥补,无法叙说,那种滋味儿
他向来觉得,惊惧、愤怒,或者是过分的忧伤,那都是一个人不必要的情绪,会搅乱一个人的理智,无法解决问题,反而让问题更加糟糕严重。
可此时此刻,厉长生那空荡荡的地方,却仍然止不住的被忧伤、愤怒、悲痛和恨意填满。
怪不得今日厉长生拿宛阳王作为人质,守城将军也总是推三阻四,不肯交换质子。
原来他们根本无法将荆白玉带出来,荆白玉从悬崖上跳下,人没了,尸体也消失不见,至今寻找不到。
守城将军被厉长生逼得走投无路,这才会随便找了个与荆白玉身材有几分相似之人,叫他穿上皇袍,站在城门楼上冒充。
守城将军以为,相隔如此之远,厉长生根本发现不了。然而计划失败,厉长生怎么可能认不出荆白玉来
只需要一眼
厉长生站在原地,他脑子里一时想到了许多,然而一时又空落落的。
“滴答滴答”的声音。
是血珠滚落的声音,一滴一滴的坠落在沙土之中。
厉长生的掌心被指甲刺破,但他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厉长生很后悔,他恐怕是头一次后悔。若是早知如此,当时他便不应该离开都城,离开荆白玉
“小白”
厉长生感觉脑袋有些眩晕,缓慢的单膝跪在了地上,低声喃喃的说道“小白再给我一次机会”
黑夜缓慢的消散着,喻青崖一晚上未有休息,辗转反侧着根本睡不着。
天色好不容易蒙蒙亮起,他实在是心中难受,翻身坐起,独自往营帐外面走去。
才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前方有个奇怪的黑影。定眼仔细一瞧,可不就是厉长生
“厉太傅”
喻青崖吓了一跳。
厉长生就在昨日他们分开的地方,单膝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仿佛一尊石像。
喻青崖跑过去,扶住厉长生的手臂,感觉入手冰凉刺骨,道“太傅你这是”
厉长生在这里待了一晚上,时间走得不知是太慢了,还是太快了,厉长生竟是无有知觉。
他抬头去看喻青崖,淡淡的说道“无妨。”
“什么无妨,”喻青崖道“我扶你起来罢太傅。”
厉长生顺着喻青崖的搀扶站了起来,果然像是没什么的样子,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土,道“劳烦你,去召集一下众人。如今眼下情势紧迫,刻不容缓,在援军到来之前,我们应当仔细的计划一番。”
“好,那我去了”喻青崖道。
喻青崖有点不放心,但是也知道厉长生的脾气,只好点了点头,快速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