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苏没说话, 找个借口回房睡觉去了。
赵祝升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她此时的心情一定很不好受,不敢追上去打扰她, 又想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想到还被陈定山关着的小曼,便主动去打电话联系人了。
他敲定了一个比邱老大更合适的人选, 准备第二天早晨告诉阮苏, 谁知等他醒来去敲门, 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
跑到楼下问,保姆家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最后还是安安说“娘去商场里买东西了。”
这种时候去商场买东西?她有这闲心么?
赵祝升仍然不放心, 开车出门找她去。
同一时间, 安丰百货大楼外来了几辆车,“林清”带着他的太太孩子从车上下来, 陪在旁边的是部长的特别助理,以及十多个警卫。
特助介绍道“这就是晋城最大的百货商场了,夫人无论是想买胭脂水粉, 还是购置衣物,这里都应有尽有,再合适不过。对了,里面还有一家安丰旗下的化妆品店, 专卖玉容膏口红等新鲜玩意儿,若是逛得累了,咱们也可以在里面茶馆找个清音桌儿,坐下来喝杯茶, 听段珠帘寨。”
林夫人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挽着身旁丈夫的胳膊,轻声问他“怎么样?”
他扫了眼安丰百货的大招牌,淡淡地说“进去吧。”
一行人鱼贯而入,威严的气场令里面的店员们心惊胆战,大气也不敢出的站在一边,等候吩咐。正在选购商品的客人们也赶紧让出道路,嘈杂的商场瞬间安静下来。
他们慢慢逛过去,最感兴趣的是林夫人,时不时便拿起一顶帽子或一块表,在丈夫身上比划,连儿子都快忘记了。
路过一家店门时,里面突然传出突兀却热情的欢迎声。
“咦,这不是林将军和林太太吗?你们也来逛街?”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阮苏站在柜台旁边,笑吟吟地看着外面。
林太太也笑了,走进去说“阮太太在这里上班么?这是你开得店?”
阮苏摇头,“我就是个打杂的,过来帮公司点点货。林太太要买化妆品么?帮忙做几单生意?”
林太太扬了扬眉,“好啊。”
她开始介绍店内的主推产品。
其他人见状也走了进来,停在林太太身边。“林清”垂眸望着玻璃柜中包装别致的口红,眼睛被浓密的睫毛遮挡住,不知在想什么。
阮苏借着介绍的机会,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忽然用全店都能听到的音量问“什么?您要去洗手间吗?”
众人看向她和离她最近的“林清”,后者神色微讶,但是没有反驳。
阮苏立刻喊道“阿梅,你带林将军去洗手间。”
被叫中名字的店员猛地一愣,僵硬的应了声,带“林清”去商场专用的洗手间。
洗手间并不分男女,但是有隔间,“林清”进去时里面空无一人。
他静静地站了会儿,果然有个窈窕的身影闪进来,反锁上门,将他拉到隔间里。
隔间的面积不到两平方,倒还算干净,有淡淡的消毒粉味。
二人近得几乎贴在一起,阮苏抬头看着他,目光一寸寸扫过自己曾经深爱的脸庞,突然想到几年前去寒城市长家里做客,他们也是这样躲在卫生间里,热烈地亲吻对方。
那些记忆简直美好得像梦。
“你……还活着?”她颤声问。
对方不发一言。
“你是段瑞金还是顾千秋?为什么又变成林清?原来的林清呢?”
阮苏鞭炮似的问了一连串,他始终沉默,她心里一急,抓住他戴着手套的手。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你说过要给我一个更好的婚礼的,为什么不说话!”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她的手。
“抱歉。”
阮苏的嘴张了又张,艰难地说“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段瑞金?”
“是。”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的脸是熟悉的,眼睛是熟悉的,唯独眼睛里冷漠的温度是陌生的。
他用陌生的目光看着她,冷冷地说“因为我已经忘了你,请不要再纠缠我了。”
半小时后,赵祝升冲进商场,找到化妆品店,看见的是正在擦柜台的几个店员,除此之外并无客人。
他气喘吁吁地问“阮苏呢?”
“阮经理好像在洗手间没出来。”
他二话不说又跑去了洗手间,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传出隐忍的啜泣,连忙拍门。
“苏苏!苏苏!你在里面吗?”
拍了不知多久,他几乎忍不住要撞门时,洗手间的门终于打开,阮苏走了出来。
她表情平静,衣着整齐,仿佛没什么变化,可赵祝升一眼就看到她眼底的淡淡红意,抓住她的肩膀问“你怎么了?”
阮苏道“回去再说。”
二人从商场转移到家中。
回家的时候正好遇到工人来修院门,给安安音音上课的语文老师也到了,洋房里十分热闹。
阮苏下车后恢复以往谈笑自若的模样,与老师沟通课程安排,跟工人商量装修方案,然后又打电话回公司跟经理们开了个小会,忙到晚上才闲下来。
赵祝升期间一直待在旁边看着她,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她现在的正常都是强颜欢笑。
摆钟敲响了十下,阮苏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看见坐在椅子上的他,下了逐客令。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赵祝升等了一整天才等来二人单独相处的机会,怎肯错过?问道“你早上为什么去商场?”
阮苏坐在梳妆镜前,对着镜子擦头发。
“我的口红用完了,去拿两根新的。”
“你直接让他们送过来不就好了?何况我记得你说过,商场里卖的颜色都是你早就用过的,没用过的在厂子样品间里。”
阮苏道“我发现用过的更适合我,不行么?”
赵祝升哑然片刻,叹了口气。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我听说今天林清一家人也去了商场,我以为……”
他欲言又止,阮苏擦头发的动作停下,低声说“我确实见到了他们。”
“真的?”赵祝升心底一紧,走过去接过她的毛巾问“那你跟他说话了吗?说了什么?”
阮苏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没有回答。
赵祝升边给她擦头发边说“我特地打听了一下,他这次来晋城总共带了二十多个人。除那对母子外,全部都是赵凯旋死后才提拔的下属。而原本住在晋城的林家人,早在攻城战之前就全家移民出国,也就是说,现在晋城里根本找不到能证明他就是林清的人。
当年的林清我是见过几次的,跟他的长相毫无相似之处,我想……他肯定就是段瑞金。或许当年不是林清杀死了他,而是他杀了林清,霸占林清的妻子,顶替了他在赵凯旋身边的地位,彻底改名换姓,取而代之。”
说完他又抓了抓耳朵,“不过有几点我还是想不通,当年林清才是赵凯旋面前的红人,他为什么会放弃林清去信任没认识多久的段瑞金?林清的妻子为什么如此配合,多年来都不揭穿他?他既然已经改名换姓,如今的所作所为又是因为什么?实在叫人想不通。”
“无所谓了。”阮苏说。
赵祝升不解道“什么?”
“如今的他有妻子有女儿,我也有丈夫有家庭,双方并无必须联系的必要,不用再管他是真是假。”
赵祝升眼睛一亮,绕到她面前惊喜地问“真的吗?你不想再联系他了?”
阮苏淡淡地嗯了声,“既然林清已经死了,就无需再报仇。我们快点想办法把小曼救出来,带着安安和音音离开这里吧。”
按照小曼的说法,国庆大典那天必然是一场多方争霸的恶战。无论哪方获胜,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都势必要遭殃,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得赶紧在那之前离开才行。
赵祝升根本不敢想象有一天她会主动说出这种话,欣喜若狂,猛地抱住了她。
二人的倒影落在窗户上,从外面看起来,犹如在甜蜜的纠缠。
没过多久,赵祝升回了自己房间。阮苏对着电风扇吹干头发,打算睡觉,却看见对面的窗户后面站着个人影。
那人影仿佛在看她,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与三四年的光阴,一动不动地看她。
阮苏在黑暗中与他对视,十分希望对方能打开灯,对她笑一下,说今天上午的话都是开玩笑。
但段瑞金没有如她愿,始终静静地站着。
阮苏心情烦躁起来,关上窗户拉紧窗帘,将他抛之脑后。
不爱她的人也不值得被她爱,她就当自己瞎了眼爱错人吧,小曼的安危才是她该关心的事。
翌日,阮苏与赵祝升去找他新联系上的人,然而对方与邱老大一样,得知细节后立刻拒绝,没有商量的余地。
阮苏愿意倾尽资产救小曼出来,奈何根本没人给她这个机会。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想,干脆先把安安音音送去安全的地方,自己亲自去救小曼,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得舍命一搏。
她转头看向在开车的赵祝升,想问问他是否愿意带着兄妹俩先走,对方却抢先开了口。
“实在不行,就我来吧。”
“你?”
“我找几个以前帮忙运烟草的工人,买些好枪,总有成功的机会。”
“什么狗屁机会,你以为是在过家家吗?弄不好要死人的!不行!”
阮苏一口拒绝了他,自己的提议也不好意思再说,沉默地看着前方。
回到家后,保姆递给她一封邀请函,说是刚才有人送过来的。
邀请函做得非常华丽,阮苏打开查看,上面写得是——七月十九日,钱府将举办大小姐钱艾英之芳辰宴,特邀出席。